我来到这里，一个人，离开了时间或空间的阈限。我不关心如今所处的年代，亦不关心一个人徒步所能跋出的距离。我在这里，只因这里有一个故事，值得你听。
我向你道来，这个其实包含了数不清的人的数不清的故事的，故事。

眼前景象刹那变为黑白，仿佛阳光骤然褪去光芒。人群熙攘喧哗，潮水一般在我身边涌动。
这是不一样的日子，“暂别”抑或“开始”。我依稀听见少女对情人低语“不久再见”，我隐约瞟见那对兄弟分别前对彼此是微笑着说的再见……明明只是个局外人，我却有种几欲落泪的冲动。或许，我不该提前知晓那既定的残酷序章？
我闭上眼，瞬息万变。

绝望，常常诞生于漫长而无果的等待。
90英里的围墙，90英里的屏障。当有些人宣称为神圣的目的而推行某些决策，便会有些人失去他们原本便脆弱易逝的东西。
——比如，相聚的权力。比如，对自由的追求。
墙壁固然抵挡得住大部分人的脚步，可束缚不了内心的向往。
我看见那对爱侣，隔着铁丝网，久久相望。
我看见，那个做哥哥的，向着那堵墙飞奔而去，企图跨越它。墙的那一端，有他久未重聚的兄弟，有他心心念念的自由。为此，他赌上一切。
后来我看见他倒在墙边，依旧是同一侧，浑身冰凉。
之后的二十八年里，贯穿着数不尽的相似的故事。

这世界在变换，剥夺了你所珍重的东西。但假如等得起，它或许还会回来。
二十八年，二十八年了。曾经的婴孩今已成家，曾经的壮年鬓生白发，曾经的迟暮如今依然在吗？
依旧活着的，等来了这堵墙的倒塌。但这，是否已然太迟？
我无从知晓，那些如今目睹着这面墙倾覆的人们，有多少自二十八年前，它建成之始，便无声地在某处修筑着另一堵密不透风的高墙？它竣工了，另一个它却从未停止增长。二十八年，足以使它遮挡天日。
也许二十八年前，那些人的决定终究是错了。他们要纠正错误，以亲手摧毁曾经苦心孤诣守护着的屏障为证。
但是，心墙不倒，这墙倒塌又有何用？那错误，真的纠正得了吗？

人们常说，以时间的流驶，来洗涤旧迹。
时间又流驶了二十八年。如风似烟的时光，应该渐渐降低了人们心中的屏障。曾经被无情阻隔带来的伤痛，要么随伤痕累累的人们一起去往天堂，要么就逐渐归于遗忘。
如此，也挺好。
我眼前，如今是繁华热闹的街道，还有慕名而来的如织游人。
这些人脸上的笑容，若有一分曾展现于二十八又二十八年前，又该多好。

当你来到这里，请小心，切莫贸然惊扰那尘封的秘密。因为，遗忘不等于消逝。那些受过的伤，怎么可能全然消失？
受过伤的身体会愈合，但疤痕仍在。
曾高高矗立的墙壁虽被推倒，但旧迹不灭。
或许这便是为什么，每逢深夜，若静听，耳畔传来低沉的呜咽。

“回不去了。”那日，有位白发老者轻抚着残壁，凄然叹息，“我们再也回不去当初了。”
是啊。

“1961年，亲密无间的两兄弟被迫分开。”
“1989年，纵阻隔成坦途，现今相对而立的已不似当初。”
“我们都回不去了。”
是谁在歌唱，唱那破碎的历史和故事，一遍又一遍？

写于柏林墙倒塌后第二十八年，亦柏林墙建成后第二十八又二十八年。

小记 / Notes

这是一篇在高考前登上了校报的文章。当然，在我把它誊过来的时候，我修改了好些不太合适的文法句子。
五年了。真是漫长又短促。
我还记得校报的编辑老师叫我去编辑部，问我怎么写出这样深沉的文章，是不是真的去过那里。
我没有，我说。我只是受了一首歌的启发而已。

"1961"
Artist: The Fray

Two brothers, 1961
On a road 90 miles too long
Someone don't want us together but
We just keep on walking 'cause we're one
I got a voice and you've got a reason
For the glory, we sing our broken song
Take a side and I'll take the other one
Two brothers under one nation

Wanna feel your love right now
Wanna see the night and feel the day
Ever try to touch somebody
90 miles away
But it won't be the same again
No, it won't be the same again
Yeah

Third brother, 1989
Got through it, opened up the line
Stand tall, I'll follow you this time
We're all just waiting on a sign

Wanna feel your love right now
Wanna see the night and feel the day
Ever try to touch somebody
90 miles away
But it won't be the same again
No, it won't be the same again
I'll be with you until the end
But it won't be the same

We're broken, we're battered
We're torn up and we're shattered
We turned back on each other
The moment that it mattered
But the curtain is shaking
It's bending and it's breaking
And I'll be with you in the end

But it won't be the same again
Can't go back to the way it's been
I'll be with you until the end
But it won't be the same again
It won't be the same again

——Winter Sun
11-28-2022
Shanghai, China

Picture: Created with Womb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