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过去三天，那块礁石还是在妮娜心头盈绕不散。
经常，在她望向海面打算收回目光的间隙，礁石便像幽灵一样浮在本空无一物的海面上，瞬间将她攫住，移不开视线。
直到有人大声叫她名字或猛地拍她，她才如梦初醒。
“嗨……你没关系吧？”凯茜关切地拍她后背。她不知道为什么，自旅行伊始，妮娜的情绪一直轻松愉快，拍照、玩闹、享受美食……但就从两天前，与那块礁石擦身而过之后，她就像一下子中了邪一样。
“没事的。”妮娜脸上瞬间挂满笑容，安慰地揉揉凯茜的金色短发，“想心思罢了。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
凯茜一把拉住妮娜的手，将她拉离船边的台阶。“别再看了！我们去餐厅来杯饮料，不许再胡思乱想。”
一边随凯西跑进船舱，妮娜一边不住地回头。
海面就像蕴含无限魔力，让她无暇他顾。

夜里，妮娜本在睡梦中。突然一阵颠簸，她猛然惊醒。
虽然即便在自己的房子里入睡，也偶有这样好似全身颠簸而后醒来的经历，可妮娜时刻都记得自己身处海上的事实，即便深入梦中也是一样。
这样的感受只让她感到，那块礁石，它回来了。
睁开眼睛，她看见对面床上熟睡的凯茜，让她安心的力量陡然涌回。
——不在甲板上，礁石也没有重来。
太好了。

闭上眼睛，她再次亲临三天前，那个下午：
她如以往一般站在甲板边缘的台阶上，看着船头穿破波涛。
突然一股巨浪涌起，船身颠簸起来。她急忙抓住栏杆，却没有马上躲闪，而是本着自己的莽劲，想感受一下“乘风破浪”的冒险。
在风浪中，她踉踉跄跄，却心情激动。
“要是保罗跟着来了多好，我们可以一同感受……”
这念头让她的心因激动而狂乱之际，她眼前霎时冒出一块擎天的礁石。她来不及抬头看它到底多高，它便好像已经要撞到她鼻子。
耳边充斥着海声、风声和水手的呐喊。她怔住，动弹不得。
“保罗，我想再见你一面……”

下一秒，又或许是下一分钟，她并不十分确定。她只知道，能记得的下一个片段里，她面前风平浪静，唯有自己和甲板一样，冲刷过海水而浑身透湿，在太阳下泛着光亮。
一名水手强行将她从台阶拦腰抱下来，一边道着“冒犯”，一边呼唤身旁的人照应下“受了惊吓”的她。
她想张口说话，可就像失了言语。
阳光太炫目，几乎和闯入她脑海的巨礁一样，让她头重脚轻。
凯茜冲过来抱住她，安抚和担忧悉数落入她耳中，像心跳的鼓点。

换上干爽的衣物之后，妮娜马上拨通了保罗的电话。
“嗨……亲爱的。”电话那头，保罗的声音透着慵懒——他与她现在间隔10小时的时差。
妮娜说话都带着结巴，但他的声音让她无比心安：“保罗……我，我好想你……”
电话那头是他那让她再熟悉不过的笑声，而后他说：“宝贝，我在的啊。你这么想念我的话，就早点结束航行回家呀。”
“我想的，我非常非常想现在就回到你身边……”妮娜突然抽泣起来，像是刚反应过来自己的劫后余生。
保罗慌了神，连忙安慰起来。旁边的凯茜也赶紧抱住她，像安抚受惊的兔子。
他用让她安心的声音对她说：“你一定要记得，无论如何，我和我的爱，都在你身边啊。”
“等我……”她哽咽着说。
航行还要五天，她等不及想回到他身边了。

终于到了第四天，一天返程之后，她将和黎明一起抵达东海岸。
——她就要回到保罗身边了。
她还没跟他分享那个疯狂的故事。她打算等她真的被他拥入怀中时，慢慢说给他听。
妮娜又走上甲板。这次，她没有攀上台阶，而是坐在靠内的阳伞下，远远望着海平线，对另一端的大陆望眼欲穿。
杯中的淡粉色饮料缓缓见底，她起身，打算去续杯。
就在此时，前方原本空无一物的海平面上，一块深色缓缓升起。
倒吸一口气，她疾步走向船边。

四天前，她也是这样，扶着船沿栏杆。
只不过那天突然风浪大作，今天晴空万里。
也正因为晴空万里，她得以看见，那块礁石如何在她视线里一点点升起，一点点靠近。
会发生这样巧合的事情吗？一模一样的礁石，在全然不同的航线里出现？
越来越近了，可船员们仿佛没有看见它一般，船依旧直直地驶向它。
——就好像，是礁石在奔向她。
她大声呼喊，要水手快调整方向。可他们充耳不闻，仿佛与她不在一个时空。

待礁石到眼前，她几欲窒息：
它如此高大，这压迫力让她确信，只消一击，整船将瞬间碎为无数片，无人生还。
她想起四天前，此刻的她心里最后的念头是：
保罗，我想再见你一面。

礁石停住了。
准确来说，是世界停滞了。
妮娜呼喊的声音像回荡在真空中。她试图碰触离她最近的水手，可他瞬间化为碎片，像程序出错的代码。
停滞了的世界，在她的碰触中，一点点地化为了乌有。
可她还想继续奔跑，企图找到第五天黎明的入口。

“还是失败了？”
语罢，一只手也抚上他肩头。
“别把自己逼太紧了。毕竟……也没什么着急要赶着，不是吗？”
他礼貌性地拍了拍同事放在肩上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唉。”同事无可奈何地拍了拍他，而后转身准备离开，“我得下班了，你走的时候记得保存数据啊。”
他点点头，挥了挥手。
“明天见啦，保罗。”随即是关门声和一片死寂。

保罗一个人盯着屏幕。
屏幕上的她，在一切都崩溃瓦解了的世界里，仍固执地找寻着，与他重逢的出口。

小记 / Note

我还记得那天，陪阿超去理发，不知怎地想到“礁石”这个意象，就写起了这篇故事。
晚上回家，他洗完澡上床躺着等我，直到我写完，他央求我给他看。
他一直不太能理解我写的东西，但他很尊重我，还把我的小说转到他自己的公众号。
顺带一提，文中男女主角的名字是我夹带的私货，借机发泄《吸血鬼日记》埃琳娜和斯特凡没能善终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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